答案是：50-100万，代孕者拿10万……

作者丨熊坨坨

【“禁止代孕”法条被删除】这一事件由《人民日报》的“专家提议放开代孕解决高龄不能生育又想要二（儿）胎（子）的问题”作为导火索，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一事件从上周开始，一直发酵到了现在。趁着大家还没有转身就忘，在这个领域的有些情况还是需要说一说的。

首先，关于【删除“禁止代孕”】的来龙去脉。虽说现在才火爆起来，其实，这条“禁止代孕以及买卖精子、卵子”的法规，早在2015年12月就被“删掉”了……

北京青年报2015年关于《计划生育法》删除“禁止代孕”的报道

而且，说是“删掉”也不准确，应该说是，卫计委法制司想将这个规定增加进法律当中，将禁止代孕上升到法律层面。并且在当时做成提案，上交人大，结果人大认为“禁止代孕”有争议，不适合一刀切，遂将提案驳回。

换言之，我国在法律层面上，本。来。就。不。禁。止。代。孕。

当然，卫计委这次还是比较有担当的，在当时放话说法律不管我们接着管，这条没通过被删了但不代表就可以开放代孕了！

“禁止代孕”从计划生育法中删除，卫计委就此表态......

至于人大反对的理由，各位可以直接搜一搜当时的新闻，有些确实槽多无口。这里就不贴了。

这篇文章主要是想尽量的从技术和产业层面说一说代孕在国内的现实问题。

代孕孕妇的额外风险有哪些？

代孕并不是通过直接性交致使代孕者怀孕，这个大家都知道。对于代孕者来说，她们要承受侵入性的胚胎植入操作。

这仅仅是第一步。而第一步是可能失败的，胚胎着床失败咋办，那就再来啊。首次就成功本来就要一点运气的。

其实，植入直接失败了要重来还算是好的……要知道，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导致的宫外孕发生率比自然妊娠要高不少（2.1%～9.4%）。没错哦，人工辅助技术不仅不能避免宫外孕，宫外孕的概率还更高哦。那么宫外孕怎么办呢……那就按宫外孕处理呗……这胎不光“白代”了还得手术流掉。

接着嘛，先天畸形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担心一下的。可能有人认为，你都已经人工挑选了，还有先天畸形吗？确实，现在的第三代试管婴儿胚胎植前遗传学筛查（这个技术也同时是筛选胚胎性别的技术）可以筛掉相当一部分基因疾病和染色体疾病。

但是一些发育问题形成的畸形和疾病，比如说先天性心脏病，并不能通过上述方式从胚胎时期就筛查出来。当然，有些发育问题在此后的产检中能被发现，但是，要如何处置、如何确保代孕者的健康利益，恐怕是少不了一番撕扯了。

另一个由辅助生殖所产生的常见妊娠风险是高序多胎妊娠。啥叫高序多胎？就是怀3个或3个以上。实际上别说三个，双胎妊娠就已经被算进辅助生殖的并发症里了。

原因？多胎妊娠并发症的发生率较单胎妊娠高3~7倍，胎儿及新生儿的发病率及死亡率增加4~10倍。妊娠高血压综合征、低体重儿、胎儿宫内发育迟缓、胎盘早剥、羊水栓塞、宫缩乏力、产后大出血等并发症会随着胎儿数的增加而增加。

其实这个危害清单还能接着列下去，但我觉得诸位看到“羊水栓塞”发生率升高就应该明白意思了……

那么为啥辅助生殖会产生这个效果呢？因为现在技术还有限呀。植入胚胎的时候为了确保怀孕，会倾向于植入两个或者三个，植入单个也可能发生卵裂（实际上辅助生殖技术的透明带操作技术，比如显微受精，本身就容易提高单合子双胎的发生）而且单个植入成功率下降。为了提高成功率，选择多植入一个是常态。

植入进去的都活了，或者分裂了，变成高序多胎妊娠了，尤其是多到可能导致妊娠失败或者产妇高死亡风险的时候，怎么办？嗯，有一个技术叫“多胎减胎术”。根据胎儿的周龄不同，减胎术的操作方式也有不同。

孕5～12周采用经阴道途径，孕12周以上经腹壁。原理和人工流产有相似之处。如果是第一种，那就是医生在B超引导下，用抽吸法，经过阴道，用针穿刺需要“减掉”的胎儿。穿刺针连接在负压吸引器上，穿刺找到对象之后提高负压，把不需要的胎儿吸出来。

如果在早期没做这项工作，到了孕中期又不得不减胎，那就是直接经腹部解决问题。穿刺针直接从腹壁刺下去，这次不负压了，穿刺到胎儿心脏，执行注射死刑……

先不考虑这么干对孕妇的心理影响，光这两种手术的并发症也够喝一壶了。

当然，以上都是辅助生殖带来的额外风险。生育本身的风险对于代孕者来说是一点也不会少的。

高龄精子和卵子的问题

《人民日报》在建议放开代孕的“生不出二孩真烦恼”一文中提到，“不少高龄女性急着怀孕，却有心无力，怀不上孩子了。不孕不育成为想生育二孩家庭的最大心病”，“到45岁以后，将近90%的妇女没有生育能力了”。

高龄卵子和高龄精子的质量是比年轻的卵子和精子要差的，这不仅表现在高龄受孕成功率低，还表现在更高概率发生的先天畸形和疾病上。以前唐氏综合症的成因总宣传是由于女方高龄所致，近些年，相关研究证明，父亲年龄高同样是导致该遗传病的重要因素。

这一点，一些有需求的人和中介也意识到了。2015年有新闻披露，非法中介骗年轻女孩出卖卵子，以供代孕。在记者的暗访中，我们可以了解到，这些去黑市卖卵的女孩根本不知道取卵的风险，中介也非常坦诚的告诉记者“当然不能告诉她们（危害）”。

那么我们来说一说危害。

促排取卵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并发症，叫做卵巢过度刺激综合征（ovarian hyperstimulation syndrome，OHSS）。这是由于使用大量促排激素来诱使多个卵泡发育而造成的，具体到患者身上的表现是：卵巢囊性增大、腹胀、腹痛、恶心、呕吐，严重者可引起胸腹水、卵巢扭转或卵巢破裂、呼吸困难、血液浓缩、血栓形成、肝肾功能衰竭，甚至危及生命。

发生率也不低，5%-10%，重度OHSS（就是胸水腹水、肝肾衰竭或者发生死亡这类的）发生率0.1%-2%。可能你要说，因为做这个的女的本来就可能有点问题咯，所以会比较高咯。但是高危因素当中，除了多囊卵巢综合症和既往有OHSS史，还有年轻、BMI数值小（说明比较瘦）。

代孕的黑色产业链

“禁止代孕”法条被否决，有人阐述其中一个因素是黑市代孕已经存在，需要规范化，禁止没用。《人民日报》的文章当中也提到了类似观点。

我们先不来说这个观点的对错，先说说黑市代孕产业的现状。

根据辅助生殖医学业内人士的爆料，目前黑市代孕产业集中存在于重男轻女观念极为严重的省份——广东和福建。他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该地区“没把女人当回事”“男尊女卑”“宗族观念严重”。

“包生儿子一条龙服务早就有了，2010年以后管得严了一点稍稍好了一点”，不过这个产业在上述地区还挺成熟的。成熟到什么程度呢？成熟到参与辅助生殖的医院都已经不是大家想象中纯粹的野鸡医院了，正规医院也可能搅合其中。

在正常情况下，正规生殖医学中心在施行辅助生殖技术的时候，是要注意到伦理学问题的。这其中也需要患者出事相应的规章和文件，来符合国家婚姻及生育相关规定。关于这一点，这位业内人士表示在那种地方“没人监督”，没人去查医院植入给患者的胚胎是不是完全来自第三方的，医院甚至也不去看患者有没有相关完善的手续。

因为当地的性别歧视风气，整个产业链都静悄悄的，“没出事，没人举报，谁没事干会去查？”。而且，“即使出事也不会通过正常渠道解决，产业链上已经有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案了”。

并且，“这是业内都知道的事情”。

据他透露，目前这种黑市一条龙的价格在50-100万左右，而代孕者本人拿到的钱则在10万以上。当然，这个价格会根据选择的机构、代孕者的情况以及生殖的成功率有所浮动。有些代孕机构完全不靠谱，甚至会发生在胚胎选择性别阶段失败的情况，导致代孕者怀了女胎必须打掉重新怀孕，直到怀上男孩为止。

辅助生殖本身就能带来性别失衡

作为一个专业人士，他认为，就算撇开代孕，我国的辅助生殖技术也正处于滥用状态。IVF-ET（试管婴儿）本来应该是不孕不育的最终解决方案，现在却成了首要解决方案甚至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即使不看代孕的情况，辅助生殖本身，在我国带来的性别失衡也是很高的。

南方医科大学2015年发表的文献《辅助生殖技术中影响出生婴儿性别比的相关因素分析》当中提到，美国的新生儿性别比男比女为104.9：100，澳大利亚是106：100。

而该校附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在2008年1月-2014年3月间，通过辅助生殖技术出生的新生儿性别比为116：100，远高于自然生育的性别比。其中，女方高龄组（年龄大于35岁）出生性别比为135：100，对照组（年龄小于35岁）为113：100。

虽然113：100也高于自然生育的性别比，但是135：100这个就非常夸张了。

更微妙的是，论文中提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以及英国的研究表明，通过辅助生殖产下新生儿的年轻女性才更容易生育男孩儿，因为年龄大的女性有更高的应激水平，男性胎儿耐受应激的能力较女性胎儿差，故可能会有相对多的男性胎儿自然流产，而出生相对多的女性新生儿……

意思就是，在澳新英的研究中，使用辅助生殖的高龄产妇明明更有可能生下女儿，在我国，使用辅助生殖的高龄产妇却更容易产下儿子。

对于这个矛盾的结果，论文没有进一步分析，只是笼统的写了一句“女方年龄与出生性别比之间的关系，可能与许多社会因素，如人口种族差异、社会文化、女性社会地位、受教育程度、国家计生政策等有关，需进一步研究”。

而这个结论，还是建立在该中心表示他们没有开展能够筛查性别的遗传筛查技术的前提下……

文章也点明，这项技术被滥用于选择胚胎性别。所以，在没有使用性别筛查的前提下，都能做出35岁以上产妇生出男女性别比为135：100的新生儿的惊人之举，在使用的情况下得是什么样的盛况啊……

志愿代孕，怎么个志愿法？

《人民日报》的文章中，有专家认为，代孕不能商业化，要用“志愿代孕”来解决问题。在这篇文章发出之后，更有人补充，志愿代孕应该用随机抽选的方式来寻找代孕者。

综合他们的观点来看，应该是想要把代孕与骨髓捐赠、器官捐赠这样的情况类比。那能类比吗？

关于骨髓捐赠的问题，某大型三甲医院血液科医生表示，骨髓捐赠由于配型难度大，非亲属配型成功率很低，只有几百万分之一，所以根本没有黑市。而且配型成功之后，双方由红十字会协调。

换言之，如果有人要利用骨髓移植非法赚钱，成本高到很难出现黑市的地步。

那么我们来看经常登上都市传说的肾脏移植，首先，肾脏移植的配型要求比骨髓移植要低。低多少呢？国家规定活体肾脏移植的捐赠和接收者必须是三代以内直系血亲。

为啥骨髓移植没这个规定？因为骨髓移植的配型成功度太低了，外面筛选一下就能找个人来做器官交易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是肾脏移植就不一样了，配型要求低一些，器官交易的可能性就大了。

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2009年发表的另一篇论文《我国活体肾移植现状及规范》中明确指出了，我国肾脏移植领域有黑市交易存在。

同样都是志愿捐献，骨髓移植和肾移植配型的门槛不同，其黑市存在情况也不同。这可能只是原因之一，但影响因素很明显。

现在再来想想，代孕的配型门槛，比肾移植如何？肾移植志愿了，黑市并没有消灭，那么代孕呢？

参考文献：

[1]doi 10.3969/j.issn.1673-4254.2015.07.09

[2]于立新，《我国活体肾移植现状及规范》，山东医药2009年第49卷第40期

[3]赵彬，《我国辅助生殖技术中性别选择的伦理审视》，2007

[4]刘芸，《辅助生殖技术并发症及防治》，中华临床医师杂志2012年2月第6卷第3期

[5]周灿权，《辅助生殖技术的并发症》

[6]孙莹璞，张轶乐，《辅助生殖技术并发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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